我在现场·照片背后的故事丨2023,从深山到大查包養網河_中国网

我在现场,记录瞬间,成为历史。

从2019年开始,我们开设了“我在现场”栏目,以新华社记者“沉下心、俯下身、融入情”的珍贵采访经历为内容,讲述他们在重大新闻事件现场的所见、所闻、所想。

2023年,他们践行“四力”,从“一带一路”的重点工程到沿着长江、黄河、长城进行深度调研;从巴以冲突的现场到进入刚刚发生政变的非洲国家;从北极圈里“冰上丝绸之路”的重点项目到大湾区热火朝天的基建工程;从神舟飞船的发射、回收到“中国天眼”的成果爆发和运行维护;从京津冀严重水害到积石山地震灾区的生命救援;从世锦赛、亚运会、大运会的国际赛场到“村超”、“村BA”这样的乡土赛事;从接力守护烈士英灵半个多世纪的父与子到为残障儿童免费送教上门的乡村教师父女……

他们凝固新闻的瞬间,记录历史。

从2024年1月1日起,“我在现场”栏目陆续播发多位新华社摄影记者在2023年的精品力作和照片背后的故事。希望他们的作品和讲述,能带给您希望与力量。

2023年,我沿着奔流不息的河,在深山与城市之间反复行走。

时光就像一条奔涌向前的长河,而一张张照片就是时光河流里的一条条小船,让后来的人们可以去回望历史的沧海桑田,展望未来的星辰大海。

那条路

2023年春节前,我和当地干部哲哥进入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七百弄山区。

“开错路了?”

“没错吧,我记得是走这边。”

“错了!错了!倒回去。”

而十一年前,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采访时,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哲哥,等一会,走不动了,我要休息一会。”

“快到了,坚持一下。”

七百弄山区所在的大石山区,被联合国粮农组织官员称为“除了沙漠以外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七百弄的山路,算起来,我已包養持续走了十一年。

原本以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已经很熟悉,而如今,大山里的路网建设不断完善,村屯路的硬化改道,几个月不来,这个或那个路口有可能就多了一栋民居,山坳里又多了一条道,稍不留神,就迷路。

对此,变化之路及变化的人和事,便是我拍摄的着力点。

↑弄勇小学的学生背着各种生活用品走山路回家(2012年7月4日摄)。

记得2012年的7月份,我们驾车三个半小时从县城到七百弄弄勇小学采访。当时,从乡里通往学校的水泥路是弄勇村唯一的一条公路,村里的20多个瑶寨都是土路。

当天,正值孩子们放假,他们要爬悬崖回家。在烈日下,我与他们同行,爬了两个小时山路,一边拍摄孩子们,一边要攀爬,十分紧张。在悬崖上休息时,全身衣服已经湿透,手脚不停颤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以后再也不想爬这样的山路了……

这也是我拍摄七百弄的第一张照片。虽然当时路难行,但我决心坚持蹲守。

↑在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村弄顶屯,二年级学生蒙宣汰(从上至下第三个)爬“天梯”去学校(2012年9月3日摄)。

↑在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村弄顶屯,四年级学生蒙宣任背着生活用具,爬“天梯”去上学(2012年9月3日摄)。

如今,从县城到弄勇村,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在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村弄顶屯,蒙宣汰(上)在贴对联(2023年1月21日摄)。

临近年关,再进村口,不断有青年们围过来。

“黄叔叔,我是蒙宣汰,技校毕业了,在广东务工。”

“我是蒙宣任,现在在辽宁读书,大二了。”

他们上小学时,每年我都会与他们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带我去山上看风景,找野果分给我吃,教我玩小游戏。

我则牵线搭桥,建宿舍、修水柜……不断帮助当地政府改善孩子们的学习环境。

期间,这些孩子们睡过的大通铺,食用的黄豆饭,简易的校舍,学习的场景……我都会详细记录,不论对当时的发稿有无帮助。

为了拍摄方便,我也睡在教室或者自己的车上,寒来暑往,只要蹲守,都是如此,累计拍摄照片达几百万张,这也是我想要的“厚积”!

2023年春节,蒙宣任和蒙宣汰热情邀请我到他们家住,“现在家里建起了三层小楼,还有大水柜,很方便,不再需要你从县城带水来了。”

蒙宣汰说,现在,他们曾经就读的小学,有了新宿舍楼,还备有席子、棉被、饭盒等,村里少儿不用带生活用具去学校了,“这有你的功劳吧!”

当年攀天梯、爬悬崖、挤大通铺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了,读技校、读大学、工作,甚至有的已经成家。悬崖路上,走出了多样的人生。

↑2012年9月3日,在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村,蒙宣汰(左一)、蒙宣任(左二)爬山路去学校。

↑2023年1月20日,在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村,22岁的蒙宣任(左)和弟弟蒙宣汰站在通往弄勇小学的隧道旁合影,隧道上方是他们儿时上学需要攀爬的“天梯”。蒙宣任目前在辽宁省交通高等专科学校读书,弟弟蒙宣汰从技校毕业后在广东一家汽修厂上班。

2023年春节,是我第三次在弄勇村过年,我没有像以前一样拍摄很多的照片,更多的是静静地聆听和感受。

长期的跟踪记录,无论是采访对象还是报道本身,是艰辛、困苦、波折、迷茫,是喜悦、收获、顺遂、希望,都是各自成长的一种体验,都是每一个发展过程的一种必然。

由此我也得到启示:就如我们在村道旁、校园里种下的那些树一样,用心浇灌十年,终会枝繁叶茂。影像记录不是去等待一个结果,而是去浇灌一个未来。对于一个摄影记者来说,记录过程远比展示结果更加困难,记录变化远比记录瞬间更加复杂。多年来,我爬遍了周边数十个村寨的山路,在数十个学校之间奔走……

根扎得有多深有多久,作品的生命就能延伸得多长,拓展有多宽。

一条天梯悬崖路,已经成了历史。大山的路,也是人们了解中国农村地区沧桑巨变的一扇窗。

那扇窗

在距离七百弄山区500多公里外,黔桂包養網交界处的乌英苗寨,那里有我记录了7年的100多扇窗。

也许是一种巧合,2017年10月,我第一次来到乌英苗寨时,刚下车就看到村民吴成新趴在小卖部的小木屋窗户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木楼、木窗、苗族老人……

多么富有少数民族生活气息的日常生活画面,我轻轻地按下快门,那是我在乌英苗寨拍摄的第一张照片。

这扇窗,打开了我蹲点记录的视野。

十几年来,我拍摄了乌英苗寨的小板凳、双手、小桥、流水、肖像、爱情、会议、农具等,通过这些当地生活中最寻常不过的细节和外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民风民俗,呈现苗寨的生活百态和万千文化。

蹲守乌英苗寨每个夜晚,妇女夜校教室的几扇窗,都会透着明亮的灯光,小时候未能读书的妇女们正在苦读,经过夜校上千个日夜的努力,她们已经能自由与窗外的世界沟通,刷抖音、卖特产、办民宿。夜校的班长梁足英说,夜校就像一扇窗,透过它,就看到了世界。

↑拼版照片:左图为在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杆洞乡乌英苗寨,47岁的梁足英在夜校教室里准备上课(2023年4月25日摄);右上图为梁足英在摘野菜,准备销往县城(2021年6月12日摄);右中图为梁足英在夜校教室里上课(2023年3月15日摄);右下图为梁足英(右三)和姐妹们在种树(2023年3月16日摄)。

这是我理解的“窗户”专题,且从未停止拍摄。

春天,开窗见孩子们吹芦笙;

夏天,开窗见老人们纳凉;

秋天,开窗见苗家妇女晒谷晾布;

冬天,开窗见苗家人熏腊肉赏雪景。

一扇扇窗,像加了相框的历史照片,像正在播放电影的银幕,时光在那里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一名乌英苗寨村民从风雨楼里看窗外的风景(2023年10月4日摄)。

↑乌英苗寨老人梁安合(左)和老伴在看窗外的风景(2023年2月26日摄)。

↑在乌英苗寨,两个小朋友在看窗外的风景(2023年10月14日摄)。

读懂这扇窗,就读懂了乌英苗寨,这需要时间去沉淀。当我花费半个月时间,将7年来拍摄的数万张有关窗户的照片,挑选到一个文件夹的时候,我惊叹不已:每一扇窗,就像一本书一样。窗里记录了历史上不同人物不同的场景,窗外则反映出这段岁月的厚重。窗里窗外,经历四季更替,浓缩沧桑变迁。

窗外,乌英苗寨的两条河——乌英河和乌嘎河,昼夜奔流不息。

晚上,河水奔流的声音伴我入眠,清晨,它们又唤我醒来。

那条河

乌英苗寨山上有很多山泉水,村民们在野外劳作,口渴了就喝山泉水。喝水之前,他们先用青草打结,放在泉水旁边,然后再喝水,这是苗族人的一个古老的传统意识,意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在乌英苗寨,村民梁安合和妻子梁英迷在赏雪(2021年12月26日摄)。

有一天,寨里70岁的梁英迷老人问我:“乌英河里的水,流去哪里了?”

我告诉她,乌英河的水,在距离寨子几公里外汇入贵州省从江县的雍里河,经都柳江、融江、柳江、黔江、浔江、西江、珠江,奔腾数千里后,最后在广东进入大海,与黄河、长江的水融为一体。

梁英迷说,她们用的水,都是天上来的。几年前还从未走出大苗山的她,经过几年夜校学习,如今了解了乌英河水的最终归宿。

2023年,我从大苗山出发,沿着乌嘎河和乌英河顺流而下,来到200多公里外柳江河畔的柳州市。“一台车、一朵花、一江水、一碗粉”的背后,是这座城市深厚的工业文明以及深入柳州人血液里的工业精神和工业理念。而这种工业文化,又通过一批批驻村干部、游客,逆流而上,带到乌英苗寨。

曾经在乌英苗寨担任驻村工作队队员的柳州市委网信办干部郑昌昊说,柳江河水质多年名列全国第一,这里面也有乌英苗族群众的贡献。而“我们乌英每天都要干干净净的”理念,就是郑昌昊在驻村期间带来并一直坚持至今的。

↑在乌英苗寨,打扫卫生结束后,郑昌昊带着孩子们返回教室(2021年4月9日摄)。

沿着柳江河继续顺流而下200包養網心得多公里,来到西江河畔的梧州市,整个广西85%以上的水量流经这里汇入西江流入广东,进入大海。

当我站在江心的泗洲岛上,平静的河面上,听不到任何流淌的声音,内心却深深感受到它纳百流集万涓的雄浑壮阔,奔流滚滚。

岛上77岁的陈明仲老人是一位退休教师,几十年前,他创造性地将语文课程中的古典诗词改编成通俗易懂的下俚歌词,深受学生们的欢迎。下俚歌是梧州市长洲区的特色乡间民谣,有着几百年的传唱历史。

↑在梧州市长洲区长洲镇泗洲小学,陈明仲在教包養孩子们唱下俚歌(2023年9月5日摄)。

在数百公里外的上游乌英苗寨,73岁的梁安合老人也将唐诗改编成苗歌,传授给夜校的妇女们,让从未上学的苗族妇女们,第一次感受到中华经典古诗词文化的魅力。梁安合说,保护好我们苗族的传统文化,就是为中华文明做贡献。

↑在乌英苗寨,村民梁安合(右一)在修改夜校课程教材(2023年9月7日摄)。

汉族老人陈明仲一生编了数千首下俚歌,苗族老人梁安合如今每天都包養坚持编歌。

将古典诗词文化和当地传统文化进行融合,两位相隔数百里的老人,做着相似的工作。

梁安合老人每天都喝油茶和野茶,如欢腾的山泉水一样,高扬鲜爽。

陈明仲和很多当地老人一样,喜欢喝梧州六堡茶。茶味如西江水一样,经过岁月和旅途的沉淀,醇厚内敛,滋味丰富。

当我在梧州市的乡村里,看到行走在田野的龙狮队,脑海里马上浮现乌英苗寨群众吹芦笙的画面。两种不同的文化,都是当地人的最爱。

2023年,我到梧州市几十所学校拍摄传统文化传承教育等,有粤剧、醒狮、茶艺、山歌、陀螺等等,做到了“一校一品”,反映出当地底蕴深厚、历史悠久的文化。

↑2023年11月29日,在梧州市工厂路小学,学生们在非遗课上练习舞狮。

沿着西江往下继续向前数百公里,就来到了南海,乌英的水也完成了从高山流向大海的旅程。

此前从未离开大苗山的苗族妇女梁足英,当她第一次来到广东湛江市的大海边,她说,大海真的很美,这里面有乌英的水。我们要让乌英最清澈的山泉水,流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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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兰红光

统筹:费茂华、周大庆、刘金海

记者:黄孝邦

编辑:王海燕、尹栋逊、徐嘉懿